自古以来，乌鸦就被认为是不吉之鸟，人们说它们是地狱的使者，可以看穿生死，所以十分害怕它们的哀鸣在头顶响起。

而在除灵师的眼中，怨灵寄生在人们的肩上，通常都是乌鸦的形态，没人知道是为什么。除灵师的职责，只是将怨灵消灭，不问原由。

——

秦枫找到了葛菲克集团在冬阳市的代理人，甚至将警局的内鬼黎延东也一并除掉了，但他没有想到，曾经最信任的搭档杜美玲居然横插一脚，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现在他被杜美玲抽走了本命怨灵，除灵师所拥有的力量也一起被剥离，更糟糕的是，警局刑侦队长商卫华不知怎么找来了。

秦枫现在双手双脚被铐，孤零零的关在警车后车厢，正被押往警局。来冬阳市以后逐步设下的这个局，没想到最后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所谓人生，只是囚笼，我们都是这囚笼里的困兽……”异常虚弱的秦枫忽然想起黎延东死之前留下的这句话，不知他是不是已经察觉身为除灵师的真正面目，又或者只是临死前毫无意义的其言也善。

但对现在的秦枫来说，无疑十分应景。

秦枫甩甩脑袋，想要使自己清醒一点，好摆脱困境，奈何没了寄生在左肩的怨灵，他其实比普通人还脆弱无力。

“难道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秦枫呆呆看着冰冷的嵌着铁栅栏的车厢壁，突然感觉身子被抛离了座位，脑袋重重撞在车顶，然后整个人在车厢里打起滚来。

不是人在滚，是车子在滚。

十字路口，警车车队被一辆失控的中型卡车拦腰截断，卡车车头正中押送秦枫的那辆警车，连人带车撞飞了十来米远。

警队的人有些猝不及防，等到他们停下车来准备查看，那辆横亘在路口中心的卡车的后车厢壁突然倒塌，装了半个车厢的烟花散落一地，电控引线瞬时引燃了所有烟花，噼噼啪啪，向四周散射。

绚烂的烟花没有飞向夜空，而是在人群和阻塞的车流间绽放，烟尘滚滚，炸声连连。

惊愕的路人这才反应过来，男女老幼纷纷尖叫着逃离，哪还有看热闹的心思，毕竟这些烟花可不是节日庆典上安全引燃的，而是已经彻底失控了。

街道上顿时乱成了一团，走在警队最前面的商卫华下车后迅速折返到路口，费了好大劲才钻出慌乱的人群，冒着被烟花弹炸伤的危险，一路小跑，冲到被撞飞倒扣在路上的警车旁，匆忙救出被困的同事。

救完人后，他赶到后车厢，发现车门已经敞开，里面的秦枫早已不见踪影……

一辆十分不起眼的小车在出城的路上赶夜疾驰，开车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分知性的成熟女人，秦枫躺在后座，头枕在神情凝重的少女的腿上，好像听到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昏昏沉沉的睡去。

不多久，小车开进了一个偏僻的山间别墅，漆黑静谧的山林传来发动机嗡嗡的杂音，很快又归于寂静。

看上去才十六七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扛着人高马大的秦枫一点也不显费力，只是因为身高的原因，这幅画面看上去略显滑稽。

开车的女人没打算上前帮忙，只是安静跟在两人身后。

走进屋子，少女把秦枫扔在了沙发上，一脸生气的样子，但还是很耐心的打开手铐，帮他处理着伤口。

“你决定了？”女人站在一旁，淡淡问道。

“我欠他一条命！”少女坚定的回答，手上清理伤口的动作却依然专注而轻柔。

女人没有再说什么，但是看得出来脸上的担忧。

少女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说道:“不管怎样，我不欠你了，如果想让他和你共事，你得自己说服他。”

少女停下手上的动作，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秦枫，双眸之中的眼瞳渐渐变了颜色。

一金一赤的眸光越来越耀眼，甚至连她的身体也开始闪耀刺眼的光芒。

她是天生的怨灵，从娘胎里降生伊始便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但她的身上同样有人性的存在，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怨念会一点点蚕食那些人性。

直到她遇到了秦枫，得到救赎。

她叫澹台乐，但今天，她要摒弃这个名字，摒弃所有自我的意识，成为秦枫的本命怨灵……

——

天色渐明，秦枫从柔软舒适的沙发上醒来时，屋外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皱着眉，从沙发上坐起，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那个女人的背影，他有些诧异，又有些茫然，“我怎么会在这？”

女人正是曾经帮助过秦枫的林晓儿，她从烤箱里拿出烤熟的食物，摆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没有回答秦枫的问题，只是淡淡说道:“先吃饭吧。”

桌上的菜肴还算丰盛，尤其是当餐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而且这是早餐，更显得过于浓重。

秦枫瞥了一眼左肩，原本那里站了一只普通人看不见的金眼乌鸦，也就是他的本命怨灵，不过昨夜就被灵巫杜美玲一举打散吞噬，但现在那里仍站着一只乌鸦，只不过双眸一金一赤。

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但并没有表现出悲伤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安静坐在林晓儿对面，尽量保持镇静，说道:“我昏睡之前，她再次提醒我不要去碰‘造梦者’，为什么？”

林晓儿端起面前的红酒喝了一口，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葛菲克表面上是一家大型跨国公司，实际上它还有M国情报机构的背景，喹沙安素原本是给情报人员使用的激素类药物，可以刺激诸如肾上腺素分泌，有镇痛、不易疲劳等提升执行任务能力的效果。”

“但在临床实验的时候，他们发现服用喹沙安素会产生很大的副作用，最大的后果就是使用者虽然获得了短暂的体能增强，但性情却变得易怒和不受控制。”

秦枫看着林晓儿，接过话道:“使用者都自行生长出了怨灵，对不对？”

林晓儿点点头，“没错，但是他们并不清楚，直到有一项研究让他们看到了一些方向。”

“什么研究？”

“我们的古代先贤很早就在思考人类自身以及身处的这片大自然，也更早意识到怨灵的存在，是人的精神力实质化的一种结果。”

“只不过怨念的形成和怨气的散发没办法直观描述，而且他们没有意识到自然界里的各种力量本身也参与到了这种影响里。人类进化的同时，也退化了许多原本敏捷的感知，就像其它动物能感受到磁场变化，但人已经不能，所以对于这些超自然现象，无法形成一套严谨的结论。”

林晓儿拿刀子在一盘烤鸭上切割肉片，然后用薄饼卷起鸭肉，递到秦枫面前的餐盘里，继续说道:“不过对于怨灵的破坏力，古人深有体会，于是才会有灵巫和除灵师等等存在。”

秦枫没有急着吃早餐，而是很疑惑的看着林晓儿，说道:“这些历史，我大概也了解一些，可是这跟喹沙安素有什么关系？”

“人类对于自身的认知其实还是太少，尤其是对于大脑的认识。”林晓儿吃了一小口焦嫩合适的牛排，不急不忙道:“但有人从灵巫的传承里发现了人类个体意识可以永久存续下去的方式，如果研究获得突破，那么无疑将是人类进化史上最大的跨越。”

秦枫没有盲目吃惊，他很淡定的问道:“什么方式？”

“转移和存储意识，或者说记忆。”

林晓儿用比秦枫更加淡然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然后不等他变得吃惊或者疑惑，继续说道:“人之所以为人，首先是拥有独立自主的意识，人一生的记忆是独特而美妙的，但人体也十分脆弱，想要获得永生几乎不可能。”

“但如果记忆可以转移并存储，在各种器官可以克隆制造，机器人技术更加发达的未来，人类便有可能获得真正的永生。”

秦枫看着一本正经的林晓儿，不由嗤笑一声，“我怎么听着有点像疯子才能想出来的东西。”

林晓儿依旧很平静，说道:“不用怀疑，这项技术就是我牵头在研究。”

“你多大了？”秦枫不禁有些怀疑，一般有能力带头进行这种研究的，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吧。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本来已经看到了这项技术的曙光。”

林晓儿没有回答秦枫的问题，这反倒勾起了他的兴趣，“本来？难道你已经开始了临床技术验证？”

“差不多吧，不过葛菲克集团突然对我的研究感兴趣，想要加入，被我和我的出资人拒绝后，他们雇佣了一批武装分子袭击了研究室，我的所有同事，包括出资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幸存。”林晓儿说起这些伤心往事，平静得令人心悸。

秦枫有些抱歉，但仍是忍不住追问道:“所以你也一直在找葛菲克集团的麻烦？”

“葛菲克其实也只是个傀儡，它的背后还有一个隐藏极深的组织，一个超越了全世界所有政府机构的庞大组织。”

“什么组织？”

“深渊！”

——

秦枫是头一次听说这个组织，当然他也彻底搞清楚了喹沙安素的问题，原来葛菲克集团抢走了林晓儿的研究成果，对喹沙安素进行了针对性的药性改进。

虽然副作用还是会产生，但他们逐渐找到了控制这种副作用发作的方法，然后将这种药的药效掩盖和夸大一番，推广到了全世界应用。

喹沙安素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基本药。

但葛菲克集团安的什么心，只要知道其中缘由，就不难发现。

然而难就难在，世界各地的医疗机构对此没有发觉，政府机构自然也不会警惕了。

“喹沙安素做用于脑部海马区，可以影响甚至篡改人的记忆，我的研究方向是如何让人的记忆进行生物性的永久存储，而他们却希望用喹沙安素改变人类，篡改记忆，变成需要靠药物维持的行尸走肉。”

这就是葛菲克集团；或者说那个深渊组织的如意算盘，通过药物控制人类，把人的一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秦枫虽然早已清楚喹沙安素的副作用是什么，但他并不清楚幕后的始作俑者在下这么一盘大棋。

“目前喹沙安素的实验在各个国家都有，冬阳市只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林晓儿收拾完餐桌，更为严肃的对秦枫说道:“我一直在寻求解决的办法，但奈何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本来我救出澹台乐是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帮手，但现在，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

“也就是说，诸如SD公会、盖亚科技公司，都在为深渊执行这个庞大的计划？”

“没错，澹台乐不希望你靠近造梦者，是因为造梦者系统正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通过连接了网络的个人终端，造梦者量子计算机可以使其持续发射微电波，影响人的大脑最终控制人类，哪怕以后不再服用喹沙安素。”

林晓儿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的研究帮他们弄清楚了怨灵，也基本弄清楚了人类自身，那么只需要一些时间，他们就可以达成目的。”

“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除灵师和灵巫会卷进来？”

“你还不明白？不论是现代科技还是超自然现象，宗教还是历史，深渊都在在解析重构，哪怕是怨灵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们都希望掌握在手中。”

“远古的传承和未来的希望，他们都想从我们身上剥夺吗？”秦枫不是不明白，只是有些茫然，那得是多大能力才能盛放的野心。

他很快收回感慨的心绪，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林晓儿说道:“你的事我大概知晓一些，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摆脱他们的控制的？”

秦枫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道:“每个人都有些心酸并不堪回首的过往，那是羁绊，也是牢笼，区别在于对自身的影响有多大。也许，是他们太小看我对于家人死亡真相的执念了吧。”

当年秦枫突然不告而别，对当时的梁小曼来说是一次很严重的打击，但再度重逢，梁小曼其实依然不清楚当年的秦枫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然，葛菲克集团应该也没有预料到，有个老道竟然帮助实验体摆脱了喹沙安素的依赖，并训练他成长为一名除灵师。

之后秦枫便伪造身份，在各个城市间除灵的同时，不断打击那些代理人和被罪恶侵蚀的人类。

就在这时，秦枫忽然想到了什么，“赵蕊是冬阳市的代理人，但杜美玲明显不像是葛菲克集团的人，因为她身为灵巫，更应该警惕被喹沙安素控制才对。”

“你有什么想法？”

“灵巫的确有侵夺除灵师怨力的传统，不过在传承日渐式微的今天，我本以为她会是同道中人，所以不够警惕。不过，杜美玲绝对不会错过吞噬死灵的机会，既然已经从我这夺走灵珠，那我应该猜到她接下来会去做什么。”

林晓儿很快明白过来，但仍是不愿相信，“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秦枫深深皱眉，“拥有魂灵灵珠的死灵几乎无敌，杜美玲设局这么久，就是为了把许梦龄身上的灵珠剥离。我是一个合适且容易利用的容器，小曼又何尝不是……”

——

因为秦枫的案子，冬阳市警局尤其是刑侦九处一片紧张气氛，就连平时最爱开玩笑的周自省都选择了沉默。

毫无疑问，秦枫成了有史以来最危险的通缉犯，但和他相处这么久，九处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

而且因为梁小曼也被牵扯进来，九处除了刑侦队长商卫华，连鉴证科都不被允许参与办案，所有警员都被省厅的刑警质询了一遍，这种感觉到背叛和不信任的情绪一旦感染，九处弥漫的沉默氛围就越发显得令人不安。

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谁也不知道风暴哪一刻会降临。

但就在前天夜里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之后，警局突然决定由九处的刑警移送梁小曼前往省厅接受调查，刑侦科的气氛陡然变得诡谲起来。

大家心中五味杂陈，尤其是陪同梁小曼坐在监车后车厢的周自省。

他不时的偷看对面在梁小曼左右正襟危坐的省厅女警，然后神情复杂的看着始终沉默的梁小曼，希望问她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梁小曼先开口了，“你们以为秦枫会来劫车？”

她没有看周自省，而是看着坐在角落闭目养神的商卫华，周自省仅从这一句话里便听出了许多内情，讶异顿时都写在了脸上。

商卫华缓缓睁开眼，“也许他会来，那么我们肯定会做些准备，如果他不来，你就会被安全的移送省厅。这案子我们已经没有权限过问，只能配合调查。”

梁小曼质问道:“那四个国际刑警打算杀秦枫，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我开枪了。既然如此，难道不应该也调查一下那几个人的背景和目的吗？”

“那不是我能管的事，这案子只要你配合省厅方面，一切终会水落石出的。”

梁小曼显然不满意商卫华的回答，瞪着眼有些恨恨道:“我和秦枫曾经都那么信任你。”

商卫华没有理会她的怒火，淡淡说道:“我们都是警察，办案是不应该带入太多个人情感的。你们信任我，私下我很感激并感到荣幸，但就案件来说，我更相信证据。”

“证据可以伪造。”

“但真相永远无法抹除，就算暂时被掩盖，它也客观的存在。我始终相信正义不会缺席，只是有时会迟来。”商卫华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秦枫能主动到案，也许真相很快就能揭开，可惜他走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梁小曼对于商卫华十分官方的说法不屑一笑，说道:“如果掩盖真相的势力足够庞大，那么正义就会是一个笑话。”

“我们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而存在，梁小曼，别忘了你也在警徽下宣过誓。”商卫华有些不悦，义正言辞道。

“那么为什么你不去调查那几个国际刑警，别忘了，九处就是为了不受各方影响而成立的独立刑侦部门。九处应该有独立的判断，哪怕现在只是实验性的产物。”

梁小曼的反驳和冷笑，竟让商卫华无言以对，谁都知道她牙尖嘴厉，实在说不过，拳头还比较硬，商卫华有些恼怒，却无可奈何，只好闭上眼继续装睡，车厢里气氛渐渐冷静下来。

周自省脸色涨红低下头去，和梁小曼比起来，他确实应该感到羞愧。

然而他没有太多机会自省，车队这时刚出市区，呼啸的警笛原本是在警告旁人不得靠近，然而和那天秦枫被劫如出一辙，有辆卡车直接拦在了路中间。

车队渐渐慢下来，最后完全停止。

有了前车之鉴，负责移送的九处警员全副武装，迅速下车占据了有利位置。

“这可是白天啊！”周自省打开车窗遮帘一角，瞥了一眼外面然后迅速盖上，不禁暗暗感慨。这TM才是真正的情深意切，相比之下，自己成天跑鉴证科献殷勤简直弱爆了。

没人知道周自省还有心思想这些，原本最应该紧张的就是处于车队中心的监车，但车厢里的气氛好像还是跟出发时没什么两样。

车外也一样寂静，有警员小心翼翼查看了拦路的卡车，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没有司机在场而已。

虽然费了些力，警员还是设法将卡车开动挪到了一边，车队得以顺利通过。没有人劫车，一切都显得那般不合情理，但确实没出什么岔子，大家自然松了口气。

只是没人发现，最重要的那辆监车相对封闭的后车厢里，少了一个人……

——

等到移送梁小曼的车队到达省厅后，才发现监车内的梁小曼不见了，随车的商卫华等人全部陷入昏迷，醒来后完全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监车车底盘烧灼了一个大洞，通过调查，卡车拦路时监车刚好停在了一个下水道井口上方，一切也就不难想象，只是警方对于劫车之人的能力大为吃惊。

就在警方展开全面搜寻的时候，梁小曼在昏暗中慢慢醒来。

她不仅没有被救，还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十字架上，手脚被钉进了数颗黑色的钉子，情形诡异且危险，好在梁小曼没有感觉到疼痛，想来是死灵许梦龄寄居在身体里的缘故。

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像是一个废弃许久的工厂厂房，天色已暗，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绑来这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当监车车厢弥漫起那股特殊的香味时，她就知道即便有人来劫车，也不是秦枫。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就是不知道是谁劫持了自己，又为什么劫持。

梁小曼很快得到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让她很讶异。

学生时代就已是无话不谈好闺蜜的赵蕊面色凝重的端来一盆水，轻轻放在梁小曼面前，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个肩头盘着只黄鼬的女人身后。

“小蕊，怎么是你？”梁小曼确实应该奇怪，因为这么多年了，她竟然直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闺蜜有着怎样的面目。

“就算你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会让你感到安心的，所以你就不应该问出这样的问题。”杜美玲走到梁小曼身前，微笑着说道。

梁小曼低下头，“你又是谁？”

“哼，人类果真还是这般愚蠢，就算马上要死了，仍执着于追寻一些毫无意义的答案。”杜美玲阴恻恻的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的。”

杜美玲倒退两步，右掌接过肩上黄鼬吐出来的魂灵灵珠，默念一句咒语，一拳大小的灵珠闪耀起绿幽幽的光芒，浮在了她的身前，缓缓绕身转动。

与此同时，将梁小曼手脚钉进木十字架的黑色钉子，上面细小的蝌蚪符文仿佛是与灵珠有所感应，浮现出幽幽萤光。

一股极痛的痛感顿时传遍梁小曼的全身，她忍不住大喊了起来，身体表面浮现另外一个残影。

许梦龄狰狞的魂影。

“我会亲手杀了你！”被激怒的死灵狂啸着，好像要脱离梁小曼的身体，扑向默默念咒的杜美玲。

但无论如何，那几颗刻印了符咒的钉子牢牢的钉住了她，除了放些狠话，许梦龄无能为力。

就如同千年前被封入棺椁，被符阵束缚不得超生时那般无力改变现状。

而钉子钉进的是许梦龄宿主的肉体，梁小曼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符阵被启动时，鲜血开始顺着钉子往下滴落，赵蕊摆在十字架下面的水盆，清水渐渐变得殷红。

两人凄惨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光线昏暗的厂房里，剥离死灵的画面变得更加诡异和血腥，内心冰冷坚韧如赵蕊，也有些不敢去看。

但她必须死死的盯着，因为她的未来，全在这个女人手上。

就在许梦龄狰狞的魂影开始像水蒸气那般挥发散开时，一颗子弹呼啸着袭来，杜美玲一动不动，魂灵灵珠转至她的后心，就那样浮在空中，挡下了那颗子弹。

紧接着，又一颗子弹射来，接着第三颗第四颗……

一共十发的弹夹打完，每每护住杜美玲挡下子弹的灵珠表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工厂外响起一阵引擎轰鸣声，有辆小车撞破厂门，直接开了进来。

剥离死灵的仪式被硬生生打断，梁小曼昏了过去，杜美玲嘴角溢血，看到车上走下的陌生女人，她有些不解，“最应该出现的人，难道不是他秦枫？”

林晓儿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来？”

杜美玲微微一怔，随即嘲笑道:“原来如此，没了怨灵的力量，只能靠所谓的外力，他凭什么认为这样就能救这女人？”

“看来有些人即便活了很久，智商也不见得跟着增长。”

林晓儿话音刚落，最后一颗子弹挨着她的肩上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穿过，射向杜美玲的心脏。

遗憾的是，灵珠仍是挡下了那颗子弹。

“哼，雕虫小技。这颗灵珠已与我心意相通，会主动替我挡下任何方向的伤害，没用的。”杜美玲微笑着，但很快脸色剧变。

子弹虽然没有射中她，但灵珠上的裂纹越来越明显，最后整颗珠子崩散，落在地面，成为一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尘埃。

杜美玲吐出一口血，不解的看着地上碎裂的灵珠，歇斯底里的吼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为什么？”

“秦枫虽然不知道布局的人是谁，但他早就意识到有人觊觎这颗灵珠，你算计了一千年，有没有想过，聪明反被聪明误？”林晓儿笑意玩味的看着失落至极的杜美玲，她的身后，秦枫扛着从警局成功拿回的狙击步枪，缓缓靠近。

“原来如此，那些子弹是用除灵师的骨灰和魂血加持，难怪能破死灵的魂灵珠。”杜美玲站起身，恶狠狠说道:“但那又怎样，我知道你的子弹已经用完了，我还没有输！”

杜美玲疯狂叫嚣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她身后的赵蕊掏出了那柄本来准备刺杀秦枫的匕首，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前，于是那柄匕首十分顺利的捅穿了她的后心。

回过头来的杜美玲眼中充满讶异，比看到秦枫重新拥有本命怨灵还要惊讶。

但她没有怪赵蕊，连责怪的神色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杜美玲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然后转过头看着林晓儿，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不是灵巫，为什么可以剥夺他人意识，借此永生？”

“我只是从古人的智慧中拾得了一些最重要的信息，然后利用科学技术，仅此而已。”

林晓儿的话中透着理所当然，她的眸光一闪，赵蕊大脑里的意识指挥她拔出了那把匕首。

“算计千年，没想到败给了太过自信……”杜美玲不甘的闭上了眼睛，死之前，只有林晓儿听到了她的哀求，“不要杀她。”

这个她，说的是赵蕊。

——

其实杜美玲不说，林晓儿也不打算杀赵蕊，因为她是葛菲克在冬阳市的代理人，虽说利用价值有限，但总能从她这里知道些什么。

秦枫走到死去的杜美玲身边，心情复杂，在许梦龄的记忆里，他看到了事情的起因，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唏嘘的结局。

“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赵蕊有问题的？”

“每到一个地方警局，我就习惯调阅那些疑案档案，冬阳市在前几年有个父亲谋杀自己女儿的案子，疑点颇为奇怪。”

秦枫瞥了眼被林晓儿劫持意识；因而有些痴呆的赵蕊，然后走到十字架旁，轻柔缓慢的拔除那些钉进梁小曼身体里的钉子，一边说道:“后来我去见了那个被诊断为精神病；判处监禁治疗的父亲，从那个叫赵建国的男人那里，我查到一个更久远的案子。”

“赵建国年轻的时候开车蓄意轧死了赵蕊的母亲，他谋杀女儿的案子，其实是赵蕊从小时候就一直在计划的复仇。为此，赵蕊不惜改成赵建国女儿一样的名字，接近她，甚至把自己整容得和那个女孩很相像。”

“后来，这个赵蕊还成为了葛菲克的代理人，利用心理医生的职业便利，一回冬阳市就展开了报复。诱骗那个女孩回家，然后掉换身份，在药物的作用下，引诱赵建国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秦枫小心翼翼的拔除着钉子，尽量让昏厥的梁小曼不那么痛苦，说话也很轻柔。

可哪怕这些隐藏的罪恶诉说得如此平淡，也不禁令人咂舌。

“后来，我开始全面的调查和关注赵蕊，不过冬阳市的情况比C市还要复杂，因为警局里有不少内鬼在帮她湮灭证据。”秦枫手上动作不停，继续说道。

“商卫华在国外期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因为黎延东要退休的原因，葛菲克派人去拉拢却没有成功，所以他们决定除掉他。不过他们做的不彻底，还被我顺藤摸瓜，发现黎延东这个最大的内鬼。”

林晓儿还是有些疑问，“那杜美玲是怎么回事？”

“杜美玲是赵蕊的母亲，赵蕊是她千年以来唯一一次动情的结果。”

“什么？！你不是说赵蕊的母亲被赵建国轧死了吗？”

“赵建国无意中发现了杜美玲是灵巫，因为害怕，才决定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切断那段婚外情，只不过他看赵蕊还小，下不去手，毕竟，那也是他的女儿。”

“但灵巫又岂是那么容易死的，或许那其实也是杜美玲刻意安排的，那样既让自己合理的在世上消失，又成就了赵蕊。或许，那时的她还存了接近深渊的想法。”

秦枫终于拔除那些钉子，把梁小曼抱下十字架，就地处理起伤口来，虽然她体内寄居着死灵，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必须小心。

林晓儿听到这个答案，看着赵蕊时不禁生出一些同情，被亲生父母算计却至今不知情，何其悲哀。

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警惕的望向秦枫，有些愤怒道:“你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切，利用了杜美玲的母性，也利用了我！”

秦枫见她终于开窍，不以为意道:“小乐的意识告诉我，你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不过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才暂时合作，不见得我们就能坦诚相见。”

林晓儿冷冷说道:“你知道我最恨背叛。”

“我也是，但我觉得瞒着杜美玲这些事，应该不算背叛。”秦枫看着林晓儿的眼睛，明明那双眼睛极其致命，只要看一眼，就有可能被她夺去意识，篡改记忆，但他就那么自然的看着她，浑不害怕。

林晓儿的确很想当场弄死秦枫，但她没有来得及，秦枫眼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庞拱起又塌陷，扭曲变形，然后两眼之间被什么东西钻破，整颗头颅啪的一下炸开。

红的白的，绽放后撒了一地。

“这才是背叛！”有个五十多岁的高大男人走上前，看着被自己一枪爆头倒在地上的林晓儿，摇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了，不过为了防止被你控制，这是最好的办法。谁让你如此恐怖。”

一群全副武装的男人随后围了上来，黑暗冰冷的枪口纷纷对准了秦枫。

秦枫举起双手，平静说道:“伯父，你来的比预计的晚了些，害我不得不说些真相来稳住她。”

有些老态的男人正是梁小曼的父亲梁实秋，看着秦枫抱着自己女儿，他皱起眉，不悦道:“秦枫，想重新回到深渊，你做的这些远远不够。”

“我知道，但我至少帮你们除掉了这个女人。”

“我还是不相信你，不过既然上面的人要见你，我先留你一命。”

梁实秋说完，有两个雇佣兵将秦枫从地上揪起，拿起电棍就戳在了秦枫身上。

梁小曼恰好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看着突然出现的父亲，看着秦枫在地上抽搐，她猛的扑了过去，“不，不……”

梁实秋有些无奈，他身边唯一一个两手空空没有任何武器的男人见状，走到陷入癫狂的梁小曼身边，伸手在她额头一抹，死灵附体的梁小曼瞬间沉沉睡去。

“手术台准备好了没有？”梁实秋没有关心女儿的伤势，见那几个雇佣兵把秦枫抬走了，这才问道。

“准备好了，不知道董事长想怎么做这个手术。”

“把关于警局的一切记忆都删除。”梁实秋顿了顿，继续道:“最好把秦枫也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抹去，我要让我的女儿重归梁家。”

看上去有些神秘的男人应该是梁实秋得力属下，问道:“那这个赵蕊怎么办？”

“失败的人没有资格活着，但她既然还心怀仇恨，那么改造改造，继续让她为深渊效力吧！”

梁实秋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的属下自然会收拾残局，他根本不用担心冬阳市警局会发现这一切。

因为他是无人可以窥见的深渊，其中一员……

——

茫茫海面，有一艘外表破旧的游轮随风浪漂泊着，好似无主的幽灵船一般，看着特别渗人。

空旷的船舱里，有个木讷的男人看着手术台上躺着的年轻女人，说道:“九号替身的信号消失了。”

女人睁开眼，说道:“看来计划开始走向正轨了。”

“那个叫秦枫的家伙，他能够成功吗？”

“那就看深渊能不能看穿我们之间临时演的戏了。”女人走下手术台，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看着脖子上那一整圈手术缝合痕迹，淡淡说道:“阿木，下次我们不用换头手术来更换年轻的身体，实验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叫阿木的木讷男人没有任何表情，很自然的回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