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幽冥
自古以来，乌鸦就被认为是不吉之鸟，人们说它们是地狱的使者，可以看穿生死，所以十分害怕它们的哀鸣在头顶响起。
而在除灵师的眼中，怨灵寄生在人们的肩上，通常都是乌鸦的形态，没人知道是为什么。除灵师的职责，只是将怨灵消灭，不问原由。
——
“您有新的订单行程，请尽快赶往目的地接送乘客……”
漆黑的夜，孤零零停在路上的一辆小车里，中控液晶屏突然亮了起来，清脆的女声提示不断响起，正躺在驾驶座上打盹的唐龙被猛地惊醒，慌乱中，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匆匆调整好座椅。
“我这是在哪？”唐龙启动车子，车大灯照耀的前方竟是一条荒草丛生的山间毛路，他赶紧打开导航提示，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冬阳市城北郊区一片远离喧嚣的山林。
“妈的！”唐龙狠狠招呼了自己两耳刮子，彻底清醒过来后，这才有些恼怒地倒车，开回主路。
唐龙是一个网约车司机，原来工作的时候都还挺正常，不过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已经好几次像这样半夜在荒山野岭里醒来。
关键是他每一次都记不起怎么来的，又是为什么来，即使后来在车子里装监控全程录像，但缺失的这段记忆像是被深渊吞噬，总也找不回。
去医院查不出问题，吃药也没什么效果，好在每一次出现这种情况都是有惊无险，没什么大问题，所以除了恼怒和烦心，他好像也开始准备接受和习惯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
山路不好走，车子摇摇晃晃，唐龙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导航，约车的乘客就在离自己不远的主路上，“都两点了，谁这么晚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打车？”
疑问很快解开，约车的竟是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女孩。
女孩看到唐龙的车停稳，落落大方地打开副驾驶车门，“师傅，是去仰月山公墓的吗？”
唐龙瞄了一眼手机，点头确认，却突然对准备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说道：“等等，这里有人，你坐后面！”
女孩看着空空的副驾驶，眉头皱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爽快坐在了车后座。
小车稳稳起步，直到刚才，唐龙才注意到乘客目的地在一个更加偏僻的山村公墓，出于好奇，他问道：“姑娘，这么晚了，你单独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吗？”
“我老家就在那附近，家里有些事情着急赶回去。”女孩低头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好像想起来什么，反问道，“师傅，你刚刚说前面有人，是不是还要去接别的人啊？我约的是专车，你可不能多收我钱！”
唐龙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只是递了一瓶饮料过去，机械式地说道：“欢迎乘坐顺风专车，放心，我们都是正规的。”
女孩应该是经常坐网约车，没有计较唐龙刚才的异常，说了声谢谢，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继续低头玩着手机。
唐龙也沉默下来，专心开车。
“你真的不怀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半夜单独坐车去那种地方？”
车内突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唐龙偏头看向副驾驶，此刻，那里居然安静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他有些无奈地望着她，“她不是说了嘛，家住在那边。”
副驾驶的女人呵呵一笑，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住在公墓里？更何况仰月山公墓早就废弃不用好多年了，多的是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
“你这也是猜测而已，有什么证据？”唐龙突然提高了音调，显然对女人这番说辞越来越没耐心。
后座的女孩听到唐龙说话，不由得抬起头，“师傅，你在跟谁说话？”
唐龙没有理会后座的女孩，因为副驾驶的女人又说话了，“证据？你想想，我救了你多少次。”
“那你想怎样？”
“先下手为强，除恶务尽！”
女人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声音尖锐惊叫，唐龙吓得猛踩下刹车，呆滞看着前方，颤抖着说道：“不，因为你，小唯都已经和我分手，我不想再做傻事！”
“我这是在救你，怎么会让你做傻事？”女人恢复温柔含蓄的模样，却递了一柄尖刺到唐龙的面前。
唐龙看了一眼隐隐带着血渍的尖刺，顿时大汗淋漓，眼神中闪烁着慌乱和纠结。
黑衣女人媚笑着，略有些挑逗地伸指捏着不敢正视这一切的唐龙的下巴，将他脑袋扭过头来，呼气如兰道：“不过就是仰月山的一个女鬼而已，拿着它朝她胸口刺下去，很简单的。”
唐龙茫然看着女人，眼角余光里，后座的女孩居然已经昏睡过去，“你在饮料里放了药？”
女人魅惑眨眼，一抹神秘的微笑浮上脸面，大概就算是承认了。她再次举起那柄尖刺凑到他面前，咬牙道：“去，杀了她。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唐龙的眼皮和嘴唇不自觉地抽搐着，喉结上下涌动，显然他还有些纠结。黑衣女人见状松开他的下巴，妖娆靠在座椅上，缓缓褪去身上衣物，诱惑道：“怎么，对于我的奖励，你也不在乎了吗？”
因为女人肆无忌惮的勾引，年轻气盛的唐龙身子猛地一颤，尽管接过尖刺的手仍然颤抖，但他已然在瞬间下定了决心。
唐龙猛地推开车门，绕到后座，一把揪起了昏倒女孩的衣领。
在尖刺扎下之前，他看着她充满青春朝气的脸庞，好像有一丝犹豫，不过又很快摇着头，把脑子里的所有杂念都驱散干净。
尖刺毫无凝滞地刺进了女孩的胸口，带着温度的鲜血喷了唐龙一脸，继而飞溅向四周。
女孩痛苦地哼了一声，似乎要从昏迷中挣扎醒来，见血的唐龙陷入癫狂，哪里还容许她反抗，尖刺一次次举起又落下，女孩彻底沉默了。
血顺着她瘫软的身体向外流淌，一丝一丝从车底盘的缝隙滴落……
唐龙仍在疯狂刺杀，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嘶吼：“让你勾引我，让你勾引我……”
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沐浴着“血雨”，冷冷看着这一切，嘴中不住嘀咕：“对，这才是原本的你，原本的你……”
——
城北郊外对山公路因为规划不当，平日里来往的车辆很少，像今天这般喧闹更是从没有过。
而且这次来的都是警车和救援车辆，成队列停在靠山的一边，路上三五成群聚集的全是身穿制服的人，气氛异常严肃。
冬阳市警局甚至派刚结束国际刑侦技术交流会行程，匆匆归国的刑侦副队商卫华亲自带队取证，这位很有可能顶替黎延东成为下任刑侦一线领头人的高级刑警正值壮年，也是警局公认的刑侦高手。
借调到刑侦九处已有些日子的秦枫也在现场，此时他正独自站在公路外侧水泥护墩边缘，注视着脚下这片幽深山谷，显得分外特立独行。
五天前的夜里，一个名叫艾小敏的女孩就在这段路上失踪，她的朋友在早上看到求救信息后便选择了报警，不幸的是经过几天搜救，找到的却是女孩冰冷的尸体。
“枫哥，人给抬上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仍作为秦枫搭档的周自省小跑了过来，人群则都已经开始朝十几米外的护坡阶梯处汇集，经过专业救援队数个小时的努力，女孩的遗体终于从谷底抬上来。
按照程序，刑侦九处要先做取证，周自省及时过来提醒秦枫，尽管他们没有主导侦办此案。
秦枫答应了一声，从差一步就是百米落差的峭壁边缘跳回公路，不过他没有急于挤进人群，而是走到一旁靠在公路护墩边休息的梁小曼身边，递上一瓶水。
找到女孩踪迹之后，作为法医的梁小曼第一时间下到谷底进行了尸检和现场侦查，又等着救援队一起把女孩带上来，着实有些累了。
“下面什么犯罪证据都没有，女孩是被杀后从这抛尸下去的。”一口气喝掉半瓶水，梁小曼有些沮丧道，“太可惜了，她才刚满二十岁……”
秦枫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安慰，甚至没有开口说话。
商卫华此时走了过来，神情凝重问道：“嫌疑人那边有进展没？”
“女孩的男朋友反复强调当时的确和受害人发生了争执，之后艾小敏赌气下了车，那男孩一时气愤，就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路上。”
秦枫这次只是协助商卫华查案，在艾小敏失踪后，第一时间传讯了她的男朋友，直到得知女孩被害，警方延长羁押，都是秦枫在和嫌疑人打交道，“依据搜集到的证据，那男孩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
“受害人手脚被长丝袜反绑，从作案手法上来看，和二十年前发生的几起连环强奸杀人案一模一样。”商卫华认同地点点头，停顿了许久，才长叹一声。
“也许，当年漏网的杀人魔又出现了！”
秦枫和梁小曼都是头一次听说此事，后者迫不及待问道：“如果重开旧档并案调查，那嫌疑人是不是应该终止羁押？”
商卫华摆摆手，“不行，找一组人对他实施二十四小时监视居住，排除嫌疑不代表我们可以放松警惕。”
秦枫显然是同意商卫华的决定，主动揽活道：“这事我去办。”
“这种小事交给周自省他们，你过来帮我。”商卫华摇头否定秦枫的主张，转过来又对梁小曼道，“你尽快做尸检，看看能不能在受害人身上提取到凶手的DNA信息。”
“放心，我马上去办……”
——
秦枫跟随商卫华马不停蹄赶回冬阳市警局，在路上，商卫华简单介绍了二十年前的悬案。
和本案受害人一样，凶手当年也是趁夜晚专门袭击独身的年轻女性，奸杀后抛尸荒野。
除了捆绑的手法给警方留下很深的印象，凶手几乎没有留下太多犯罪痕迹，而且犯罪现场和抛尸现场并不在同一地，这给刑侦工作带来很大难处。
吊诡的是，在犯案十一起后，凶手突然停止作案，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暴露过踪迹，直到本案发生，冬阳市警局也都不曾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当然，现今的刑侦技术已经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也许这次尸检能给警方更多的信息。
只不过商卫华当年也就是个实习刑警，无权决定案件侦办，案子因为没有线索搁置后，刑侦九处又几经人事变更，现在没几个人还记得这案子了。所以他得带着秦枫回警局翻出那些落灰的老旧档案，和本案进行详细对比，才能决定是否并案调查。
两人来到档案楼前厅，说明需要调档的情况，值班警员很快在电脑里查询起来。
虽然现在所有案件都要分类录入电子档，不过有相当一部分老档案在等待录档，纸质档案仍有一大批存放在新建成的档案楼，并不会完全销毁。
由于档案类别太多，不曾入电子档的纸质档案也分别存放在不同的档案室，以方便查询。
“抱歉，商副队，您要的档案我们提供不了。”负责档案管理的值班警员在电脑上查了一会后，最后竟然给出这么个答案，这让商卫华都有些感到莫名其妙。
警员很快解释道：“几天前五楼的消防水管爆了，楼下好几间档案室泡了水，您要的档案恰好在里面，都……毁了……”
看到商卫华脸色越来越难看，警员都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商卫华倒也没有朝他发火，只是愤愤转身离去。
秦枫跟在商卫华身后，正要说话，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原来是梁小曼希望他尽快赶去鉴证科。
眉头紧皱的商卫华停下脚步，得知那边可能有重要发现，意味深长地交待道：“不早不晚，这水管爆得有些蹊跷，你去守着那边也好。”
这话如果细细咀嚼，可就有意思了，微微点头的秦枫不露声色，和商卫华分道扬镳。
来到鉴证科，秦枫换上白大褂进入检验室，梁小曼正双臂交叉环抱，靠在实验台前，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什么情况？”
梁小曼顺手拉下机械摇臂，调整到放大显示，“你自己看吧！”
秦枫凑到放大镜前，死者艾小敏脖子处的勒痕呈数倍放大在眼前，淤紫色的环状勒痕深处，竟隐约有嵌进肌肤的指痕，可见凶手当时凶残程度。
“捆绑手脚的丝袜是受害者本人的，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凶手还用其制造勒痕来掩盖更深的掐痕。”
梁小曼这已经不是分析，而是直接给出结论，秦枫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但仍问道：“难道艾小敏的死因不是机械性窒息？”
对于这种明显有怨灵存在的凶案，死因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任何隐藏在表象下的内因，都值得仔细探究。
“表面上看的确是。”梁小曼揭开盖在受害者身上的白布，把机械臂拉到左胸部位，打开X光机，指着显示屏上胸腔影像里的一块阴影部位道，“在窒息之前，死者的心脏就已经被锐器刺破，看到这些充血位置没？”
秦枫点点头，理了一下头绪道：“凶手被怨灵附体这点没有疑问，但普通人反应思维被劫持，导致精神上认为自己受到致命创伤并产生相关联的物理伤痕，是需要长时间潜移默化的，难道凶手和艾小敏都被‘造梦者’影响过？”
因为梁小曼对除灵师有了深刻了解，秦枫将调来冬阳市以后发生的关于怨灵的案子都详细解释了一遍，卓睿然利用“造梦者”超级计算机制造虚拟杀戮游戏一案，至今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内情。
可惜关于“造梦者”到底影响了多少人，完全是一个没法得出答案的问题。
“我觉得倒有另一种可能。”梁小曼顺手拿过一份档案递给秦枫，“刚刚化验室送来了毒理化验结果，受害人血液内含有一种强效致幻剂成分。”
“暗网上就有人兜售这种致幻剂，据说很多男人利用这种东西，混合饮料和酒水猎艳。人一旦喝下，很快就只能任人摆布，而且醒来后会对遭受的侵犯完全失忆。”
秦枫仔细看了一下化验表，摇头道：“但这不能完全解释艾小敏的心脏被刺破，却没有见到体表伤的问题。”
梁小曼没有坚持自己的观点，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致幻剂的事情仍然应该查，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秦枫收起所有报告，又着重嘱咐道，“等所有尸检程序完成后，记得报告多备一份，你自己注意安全！”
“这是在警局，有什么好怕的？”
“商副队提到的那几件悬案，档案突然被毁了。”
无需秦枫过多解释，原本满不在乎的梁小曼已然读懂其中包含的深意。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夜幕降临，秦枫拖着疲惫身躯回到租住的小区，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几天几夜不休息也能保持精神饱满，如今竟是每况愈下。
身为除灵师，从便宜师父那学来的本事却并非完整，倒不是师父不想教，而是从古至今传承断代得非常严重，所以他也不知道自身现在的情况到底算怎么回事。
来到顶楼租住的公寓，秦枫正打算掏出钥匙开门，却突然按住腰间枪套，直接撞破房门滚了进去。
单膝跪地的秦枫将枪口指向客厅阳台方向，眼神异常犀利，“什么人，举起手慢慢转过身！”
屋外微弱的光线突然变得有些刺眼，身高不过比住在阳台上的巨型苍鹰稍稍高的小小少女转过脸庞。
秦枫讶异地收起警枪，站起身想要靠近少女，“小乐，你最近去哪里了？”
正是澹台乐的少女没有像往常那样毫无顾忌地扑到秦枫身上，搜刮他衣袋里好像永远也拿不完的糖果，反而随着秦枫靠近的脚步后退了一步。
“我是来带走小苍的。”
“什么？”秦枫有些不解，在澹台乐失踪的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在暗中追查“造梦者”案，并寻找她的下落。
现在她回来了，秦枫有太多疑惑想要她解答，可澹台乐很明显在抗拒他。
“‘造梦者’并没有那么简单，不要轻易靠近它！”
少女没有解释太多，留下这句话，后仰纵身跳下阳台，秦枫猛底追上去，只看到澹台乐迅速坠下，飞在天空的小苍却没有接到她。
楼下的风景，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澹台乐仿佛掉进无尽的深渊，身影越来越小。
秦枫站在阳台边缘，眼前楼宇林立的城市景象也跟着一点点垮塌，直到最终自己都毫无立锥之地，整个人陷入虚无的黑暗世界。
“嘭嘭嘭！”
突然，一连串拍击声把秦枫惊醒。
原来是梦。
他来不及细想刚才的梦境，放下车窗看着车门外的陌生人问道：“什么事？”
那人是个彪形大汉，对秦枫很不客气道：“这里不让停车，赶紧滚蛋！”
秦枫似乎完全没有打算挪车的觉悟，反而推门下车，看了看充满腐臭气味的阴暗后巷，问道：“这里是K酒吧的后门？”
“知道是李老大的地盘还敢在这捣乱，你小子是欠揍吧！”
大汉瞪眼一吼，靠近秦枫推搡了一把，谁知话刚落音，人却被秦枫顺势夹住手臂，按着脑袋狠狠砸在了车顶边缘。
秦枫松开被撞晕的大汉，抬手看了看时间，还好只小憩了一刻钟。
稍微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服，秦枫弯腰从大汉身上摸出一串钥匙，直接打开生锈的铁门，悄悄钻进了K酒吧……
灯红酒绿的城市夜生活，给了年轻人一个放肆释放压力宣泄情绪的绝佳机会，但是像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往往隐藏了一般人可能想都没想过要提防的危险。
其中最危险的，莫过于毒品了。
鉴证科在艾小敏身体里检测出的致幻剂，主要成分是一种原本在管制范畴的二类精神药品“氟硝西泮”，一旦和酒精类混用，将产生催眠、迷幻等等效果，严重可致人死亡，属于第三代新型毒品。
由于长期使用会把舌苔染成蓝色，所以也被形象地叫做“蓝精灵”。
如果一个人，尤其是女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这种药剂，不需要太长时间，就会不省人事，即便醒后也会完全失去这段记忆，比酒后断片可要严重得多。
不过氟硝西泮一般人是很难获得的，秦枫通过线人得知冬阳市唯一的走私销售上线，就在这个处于城郊地区的K酒吧。
据说缉毒处已经开始准备收网行动，但秦枫可等不下去了，闯进K酒吧后，他穿过在酒吧舞池狂欢的人群，直接绕过吧台走上一处十分隐秘的楼梯。
“喂！楼梯口写着顾客止步，你眼瞎了？”
二楼昏暗的走廊，一名凶神恶煞的看守见到有陌生面孔闯进来，捏起拳头试图阻吓秦枫继续前进，没想到秦枫二话不说伸臂一拦，右肘顺势狠磕在他下颚。
看守的身体在这一瞬间竟被撞离地面，然后翻着白眼靠墙缓缓滑落，另外三四个看门的打手看傻了眼，大概没想到竟有人敢单枪匹马上门找茬，而且一点也不手软。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提起身边的短棒就冲了过来。
秦枫抢近那人身前，不等短棒砸下，矮身抬起手肘朝他胸前一靠，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看守的身体霎时一顿，胸膛蓦地塌陷进去，仿佛他撞到的不是人而是一辆车，然后整个人猛地倒飞出去。
看守身后平时称兄道弟的同伴纷纷让出一条路，任他摔在地上不省人事，然后叫嚷着继续冲向秦枫。
狭窄的走廊里光影晃动，而楼下嘈杂的音乐很好地掩盖了打斗的声响。没一会，毫发无损的秦枫跨过那些倒地哀嚎的看守，一脚踹开了走廊尽头唯一的房门。
他没有马上闯进去，身体敏捷靠在墙边，房间里传来数声枪响，子弹射在秦枫刚刚站立的门框附近，溅起无数粉尘。
“竟然有枪！”秦枫拔出警枪，左掌在眼前一抹，左肩上的乌鸦振翅飞进房间，停留在角落里一张椅子上。
没人看得到秦枫的本命怨灵，更不知道乌鸦的头正一百八十度旋转，将屋内一切尽收眼底。
眼眸闪着同样金色光芒的秦枫，借着乌鸦的视觉看到躲在办公桌后的一个光头正探出半截身子朝门口张望，遂举起警枪伸进门连续两枪。
唯一持枪的光头左右两肩肌肉被子弹准确炸开，斜靠在墙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解决威胁的秦枫缓缓走进屋子，看也不看，抬手就往身子右侧一枪。
原本躲在乌鸦停留的椅子后面准备偷袭的打手，举起的刀还未落下，身子猛地一颤，炸开的后脑有脑浆随着鲜血溅射出去。
“啊！”
躲在屋子角落的几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看着那人倒在地上，头上的子弹窟窿不住往外渗血，吓得魂都没了。
两三个原本打算一拥而上的打手也识相地举起双手，再不敢乱动。
秦枫走到血流不止的光头面前，一把掀开办公桌，将那支仿造的手枪踩在脚下，冷冷地盯着他，“我对毒贩子从来没什么好感，接下来的问题你仔细听着，好好回答。”
K酒吧的老板——光头李忍着双肩传来的剧痛努力点点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点他倒是很清楚。
但秦枫第一个问题就让他犯了难，“你的上线是谁，‘蓝精灵’都卖给了哪些下线？”
满头大汗的光头李苦笑一声，说道：“兄弟，你这可不是断了我一个人财路哇，毗兰街那边给了你多少钱整我，我给你双倍，哦不，三倍！”
直到现在，光头李还以为秦枫是竞争对手派来的狠人，毕竟缉毒警办事不是这种风格，而“蓝精灵”毒品又只有他这有货，多的是人想从中分一杯羹。
秦枫冷笑一声，“我早说过，我对毒贩子没有好感。”
“这么说就是谈不拢咯！”光头李见诱之以利行不通，突然硬气道，“那你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这样耗着，反正我光头李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倒是有几两骨气，可惜回答错误……”
秦枫双手按在光头李的眉头，强行将他眼睛撑得更大，飞回左肩的乌鸦顿时扑了过去，从光头李的右眼钻进脑子里。
心脏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攥紧的光头李，倒在地上痛苦抽搐着，原本还有眼瞳的双眼慢慢全都变白……
——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冬阳市综合医院，药房的药剂师满脸笑容，迎接着排队购药的病患及其家属。
“我要买这个药。”满脸憔悴的唐龙趴在窗口大理石台上，有气无力地喘着，颤巍巍递给药剂师一张纸条。
“氟硝西泮？”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药剂师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抱歉，先生，这药我们没有。”
“外面的药房没有，怎么你们大医院也没有？”
“不瞒你说，这药在国外是用于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必须医生开具处方按剂量服用。”药剂师看唐龙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不过仍然耐心解释道，“我们国内则还没有批准这个药的使用，所以你在哪里都买不到的！”
眼窝深陷眼球突出的唐龙瞪着对方没有说话，药剂师见状，手伸向一边的座机，小声说道：“先生，我看你状态不好，要不你先坐那休息一会，我找医生来给你看看？”
“不，他根本不会那么好心，如果你让他打电话，招来的肯定是警察。”唐龙的耳边突然响起娇柔的声音，他的身子随之一颤，眼神里冒出凶光，“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先生，先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你……”
药剂师还待劝说，谁知唐龙突然从兜里掏出尖刺，猛地凿穿两人之间隔着的钢化玻璃，一举划破了药剂师的颈动脉。
年轻的药剂师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遭飞来横祸，瞪着双眼直挺挺地倒下，他身后的同事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慌忙爬过来帮他止血。
“杀人啦！”
不知谁先吼了一句，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会的药房大厅顿时乱作一团，排队买药的人群叫喊着，作鸟兽散。
半边身子沐浴过鲜血的唐龙转过身背对药房窗口，看着慌乱逃窜的人群，咧嘴疯笑，“叫你们害我，叫你们害我……哈哈哈哈……”
谁也没有看到，唐龙身边依偎着一个性感妖娆的黑衣女人，正伸出舌头舔噬着他脸上的鲜血。
医院突发血案，三个街区外的冬阳市警局不到五分钟就派来了大量警力，将医院住院部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刑侦九处也在商卫华的带领下来到现场，一番游说下，应急指挥部同意商卫华作为首席谈判去和劫持人质的匪徒谈谈。
为了不进一步刺激唐龙，住院部大楼下穿制服的警察已经按要求撤去，留下几个不起眼的便衣躲在各个遮掩物旁。
商卫华抬头看着站在楼顶边缘的两个黑点，和各部门负责人商议着事件进展和谈判事宜。
梁小曼在这时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周自省那边有进展，在劫匪唐龙的车上发现含有氟硝西泮残留的药粉，看情况，他是毒瘾犯了。”
“人质情况怎么样？”商卫华回头对拿着望远镜观察的秦枫问道。
“不太好，人质才十五岁，已经受伤大量出血，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撑不了太久。”
“特警狙击组就位没？”商卫华把眼光投向全副武装的特警队长，如果谈判不行，就只能靠狙击手了。
特警队长指了指住院部旁边几栋大楼，说道：“急诊中心和科研大楼都安排了狙击手，位置足够好。但是劫匪处在大楼边缘，如果击中后身体倒向外沿，那人质会跟着一起跌下来。”
住院部楼下没有合适设置消防气垫的地方，也就是说强行击毙这个方法并不可取，商卫华听了眉头皱得更紧，“还是让你的人待命，我上去后，见机行事。”
“没问题。”
特警队长大步流星地离开，商卫华又问现场最先赶来的执勤警察道：“唐龙现在有什么诉求？”
“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他在药房已经刺伤数人，然后劫持了人质退到住院部，嘴里一直叫嚷着有人要害他，他要见他女朋友，叫什么小唯。”
“那你们有联系他女朋友吗？”
秦枫适时插话答道：“唐龙一直单身，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
商卫华转过头看着他，不解问道：“你熟悉他的社会背景？”
“秦枫昨晚去查艾小敏身体里致幻剂来源，发现这个唐龙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梁小曼抢过话答道，“他以前是开网约车的司机，前段时间因为被乘客投诉性骚扰而开除，但仍然在跑黑车。周自省查到了他的行车轨迹，艾小敏遇害那晚他就在现场。”
“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现在才说！”商卫华顿时有些恼火了，他才是艾小敏案的领头人，结果底下人查到了关键线索，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梁小曼一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证据。”
“还有什么情况，赶紧说！”商卫华冷静下来，不温不火问道。
“以唐龙的年龄，显然和二十年前悬案凶手不符，不过我们也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秦枫掏出手机打开照片递给商卫华，“唐龙的车载定位显示，最近一个月的晚上，他经常在这几个地点逗留。”
商卫华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线路和定位图，头皮不由得一麻，“这些定位点和二十年前发现受害者的地点高度重合？！”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要知道二十年过去，人们差不多已经淡忘了当年的凶案，更别提一个当年还只是穿开裆裤的家伙，能如此精准地找到那些位置，这可不像巧合。
“我查过了，唐龙的父亲唐蔚山有个情人才叫小唯。”秦枫淡淡地说道。
商卫华听完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才拍了拍秦枫的肩膀，“这件案子先放一放，救下人质再说！”
——
商卫华坚持一个人上楼顶和唐龙谈判，秦枫和梁小曼待在一起，密切注意着楼顶的动向，但两人并非没有交流。
“以前有案例显示，犯罪基因也会有可能遗传，你说，唐龙之前奸杀艾小敏的手法和唐蔚山一模一样，会是骨子里遗传的吗？”
梁小曼的问题天马行空，秦枫摇头道：“犯罪遗传只是处在特定的环境才能成立，比如长期成长在偷窃、拐骗等等环境下的青少年，耳濡目染，有很大概率会成为主动犯罪的高危人群。
“但严格来讲，任何环境都有可能改变人的行为，不能简单类比一段时期的环境做结论。基因遗传这事就更不好说了，说到底，人是有选择的。克服心中的恶魔，或者屈从它！”
“你的意思，是相信人性本恶咯。”
秦枫微微一笑，没有表示，转而说道：“别的不说，我敢肯定唐龙心有怨念，而且这次还真可能被你说对了，那份执念也许源自其父。”
“你看到他身上寄居了怨灵？”梁小曼只能看到秦枫身上的怨灵，对于其他人身上是否存在怨灵则完全没有感知力。
“恰恰相反，没看到。”秦枫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所以，你不觉得唐龙这毒瘾犯得有些蹊跷吗？”
梁小曼努努嘴，不屑道：“这有什么蹊跷的，昨晚你一个人端了毒贩老窝，缉毒处不得不提前全城紧急行动，他弄不到氟硝西泮，有什么反应都正常。”
“但你别忘了档案泡水的事，我总感觉背后另有隐情。”秦枫不再看住院部楼顶边缘，而是环视一周，落点在周边更高的几栋楼。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三声枪响，众人耳机里传来指挥人质营救的副局长暴跳如雷的叫喊声：“谁开的枪！谁开的枪？”
医院大街上原本看热闹的人这下可炸开了锅，毕竟不知道匪徒是否持枪，生怕被殃及，一个个尖叫着抱头鼠窜。
警方这边也是一阵茫然，秦枫左右看了看，猛地转回头看向住院部楼顶，有人的身体悬在了楼外。
“不好，小曼赶紧上楼顶！”
秦枫没有跑向住院部，而是转向右手边的科研大楼，梁小曼顾不得问为什么，拔腿就跑进住院部楼。
耳机里此时传来了纷乱的对答，“这里是一号狙击手，没有开枪。”
“二号待命中……”
“三号狙击手呢？怎么不在线！”
“劫匪中枪，行动，行动，特警一组行动！”
一直在住院部顶楼楼梯间待命的特警听到命令赶紧撞开了门，朝屋顶边缘疯跑，商卫华此时半截身子吊在楼顶边缘，使劲拽着昏厥的人质。
而唐龙早已坠下楼，脑袋砸在冰冷的地面，身下溢出大滩的血。
“商副队受伤了……”特警一组的人赶到商卫华身边，一把捞住他，这才发现不光劫匪被一枪毙命，商卫华肩下也中了两枪。
“先救人！”流血过多的商卫华意识还算清醒，一名强壮的特警探出身子拉住人质，众人一齐努力，把人从生死边缘给拽了回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再说另一边，秦枫几乎在危机解决的同时，跑上了科研大楼。
原本在这里设置狙击位的三号狙击手至今没有应答，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开枪，而且目标明显是商卫华，这大概是秦枫也始料未及的情况。
终于推开楼顶平台的通道门，秦枫看到持剑的少女正一步步紧逼受伤严重的狙击手，他拔出了警枪，“住手，澹台乐！”
少女转过头，眸光不再如从前闪烁赤红凶光，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星空的璀璨。
“这些事，都是你做的？”
秦枫所说的这些事，当然还包括上次SD公会的案子，但澹台乐没有回答他，而是收起离灵剑，转身跨过楼顶围栏，纵身一跃。
仿佛那夜梦境重现，秦枫罕见地慌张去拦，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捏到。
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啸，跳下科研楼的澹台乐蹲骑在小苍身上，一飞冲天。
无可奈何的秦枫转身来到那名浑身剑伤的特警狙击手身边，发现他早已经没了呼吸，秦枫想起上次SD公会被处决的梅瑞斯夫妇，陷入沉思。
“澹台乐，你到底在干什么？”
——
医院人质危机过去两天，艾小敏案也因为凶手死亡而结案，但秦枫却因为关键目击证人的身份，遭到了冬阳市警局的内部调查。
“秦枫同志，我想再次确认一下，你那天率先到达医院科研楼三号狙击位，到底看到了什么？”
冬阳市警局局长赵宏亲自主持了这个只有小部分局领导参与的听证会，毕竟刑侦副队是遭到刻意针对还是误伤，以及特警狙击手洛冬青的死，必须有一个交待。
“我上去的时候，洛冬青已经失血过多，凶手下落不明。所以到底是谁开了那三枪，我也无法肯定。”秦枫自始至终很镇静，反正咬死不说澹台乐在场，因为其中隐情他现在也说不好。
而且他有一种感觉，警局内部现在有问题，按他的性子，甚至梁小曼也可以成为怀疑对象，何况这个临时调查委员会。
坐在秦枫对面的警局领导在他坚持己见后，各自交头接耳交流意见起来。
正在这时，警务秘书敲门而进，轻声在赵宏身边耳语，资历深厚的局长脸色微变，在秘书离开后，他阴沉着脸说道：“秦枫同志，因为你是借调过来的，我局无权做出行政性决定，不过你在冬阳市的工作就此暂停吧。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必须随传随到，配合我们的调查。”
内部听证会即行解散，秦枫没有抗辩，直接回刑侦九处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这算怎么回事，我去找局长去。”得知原委的梁小曼很是气愤，医院的事事发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怎么能让秦枫一个人不明不白地受过。
依她的性子，去局长面前拍桌子都不能让秦枫离职。
秦枫拉住她，平静地说道：“行了，这是局领导的最终决定，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秦枫早知道自己隐瞒澹台乐出现在楼顶的真相，就会是这个结果，况且刚才他已经听出警务秘书悄悄告诉赵宏的消息，那个狙击手洛冬青的尸体莫名其妙不见了，这更印证了秦枫最初的猜测。
洛冬青才是开枪的元凶，甚至艾小敏一案的发生，唐龙的发狂，都是为了在看似毫无关联的节点，能顺利击杀商卫华。
而有人不希望真相水落石出。
至于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以及澹台乐当时为什么一言不发，突袭K酒吧那晚的梦是真是假，又预示着什么，更需要时间去捋清楚……
深夜里，冬阳市临川河静谧的入海口处，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钻出水面，悄悄爬上岸边废弃的旧河港。
正是已经被宣布死亡的洛冬青狼狈地来到废弃的集装箱堆场，输入一串密码后，躲进了其中一个改造成安全屋的集装箱。
艰难褪去湿哒哒的衣物，身上被割裂出的数道伤口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感，洛冬青大口喘着气，缓缓躺在简易床上休憩。突然，他一跃而起，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手枪。
但他很快放松下来，“幽冥，原来是你。”
原本蛊惑唐龙犯下种种罪行的黑衣女人嗤笑一声，半透明的身影飘忽不定，“洛冬青，你怎么弄成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
“别提了，有个疯丫头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就砍了我好几剑，要不是我装死成功，现在恐怕真成了死人一个。”
“我早就说过，那除灵师没那么好惹。”
“放心，等我伤好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最好是这样，上头已经下令清除隐患，别让我们等太久。”女人说完冷冷一笑，身影果然如幽冥一般化作飘烟钻出安全屋。
重新躺回床上的洛冬青，像那晚在屋顶用狙击枪瞄准秦枫一般，举起手枪对着墙上粘贴的一张张照片，咧嘴傻笑，“下回，就是你们了……”